从陈美兰到陈丽俐：三代梅花奖演员的《断桥》传承之路

不久前，一场汇聚了三位“白玉兰”大奖得主的婺剧盛宴刚刚落幕，仅过去半个多月，浙江婺剧团的陈丽俐便在上海的剧场中，凭借她参评第32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的折子戏专场，再次掀起了“婺剧风暴”。在演绎《穆桂英·辕门斩子》时，现场气氛欢快热烈，而当《白蛇传·水斗》的激烈场面展开，整个剧场沸腾了。观众们为陈丽俐文武兼备的出色表现和舞台上演员们如火如荼的武戏功夫所折服，现场情绪高涨。然而，他们可能不知道，这位轻盈灵动的“白娘子”在转场间隙，需在侧幕吸氧、服药来保持最佳状态。当她重返舞台，立刻以饱满的精神状态，与“小青”、“许仙”共同演绎了当天最受期待的精彩一折——《白蛇传·断桥》，被誉为“天下第一桥”的它，更是让观众们陶醉其中。

演出落幕之际，激动人心的氛围弥漫在剧场，观众们不愿轻易散场。在《断桥》这一经典折子戏中，与陈丽俐搭档的小生楼胜感慨地说：“婺剧的魅力在于，唱功要唱得让人回味无穷，打戏要打得直击观众心扉。观众是否愿意前来，是否能够坐得住，关键在于演员是否在舞台上倾注了真正的实力。”四年前，楼胜在参评梅花奖时曾深情地表示：“我是被整个剧团托举到这个荣誉的。”如今，陈丽俐在追求梅花奖的过程中，再次展现了“一个剧团对一位演员的托举”的力量。在这台折子戏中，满台的“绿叶”与女主角陈丽俐一同挥洒着“真功夫”，呈现出昂扬的精神状态和充满生命力的表演。这样的演出现场，正是当今戏曲市场所迫切需要的。

这台婺剧折子戏专场，《碧桃花·拷打提牢》《穆桂英·辕门斩子》《白蛇传·水斗断桥》三个折子层次丰富，色彩分明。《拷打提牢》是唱功戏，女主是含冤身陷牢狱的孤女，大段的唱腔倾诉她的不幸命运，是苦情的青衣戏。京剧《辕门斩子》的重头戏在老生，侧重家国大义的伦理，婺剧《辕门斩子》有着活泼闹猛的民间色彩，国事变家事，整出戏的高光落在不受礼法束缚的奇女子穆桂英，草莽姑娘有谋略也有真性情，为救心仪的杨宗保，敢和杨延昭拍桌叫板，更是热情大方地说出：“你不爱他，我爱他。”旦角的表演混合飒爽的刀马旦和明媚俏皮的花旦。《断桥》很多剧种都演，而婺剧的特质在于异常明快的节奏，白蛇、青蛇出场的蛇步妩媚凶狠，有着京昆表演中不具备的邪魅妖气。梅兰芳在1954年对婺剧名家陈美娟说：“你的《断桥》比我好，我不会走蛇步。”这话不完全是谦词。这折戏唱作并重，有“唱死白蛇，做死青蛇，跌死许仙”一说，三个演员的身段变化复杂，武戏结合现代舞，几组造型华丽炫技，需要演员之间默契配合。

三折戏的角色跨度大，表演需要跨不同的旦角行当，更大的难度在于演唱横跨三种婺剧声腔：《拷打提牢》是大量使用中音区的乱弹，《辕门斩子》是调门高亢的徽戏，《断桥》唱段是侧重于低音区的滩簧，在一台演出里唱这三个折子，很挑战演员的嗓音条件。

陈丽俐在舞台上的表演压力，不仅源于对自身舞台功底和技术的严格要求，更因为每一出折子戏都承载了几代婺剧艺人心血与智慧。荣获两届梅花奖的著名婺剧演员陈美兰，其首次摘得梅花奖的剧目为《白蛇传》，而《拷打提牢》与《辕门斩子》则助她再度荣膺“二度梅”。在过去的二十年间，陈美兰将这一系列经典剧目亲传给一代又一代的学生。2015年，杨霞云凭借《水斗断桥》、《辕门斩子》和《大破天门阵》等折子戏荣获梅花奖。楼胜在参评梅花奖时，《断桥》也是其参演的折子戏之一。如今，陈丽俐站在梅花奖的舞台上，正如楼胜所言，表演这些折子戏，不仅是对个人技艺的展示，更是对婺剧艺术传承的一次汇报。